隨著顧光霽覆滿霜雪之氣的言語一同升騰而起?的, 是滿室實?質散發著森森寒意?的劍意?凝為實?質的霜花，“喀喀”作響之際，瞬息間便爬滿了整間雅舍。

溫蘿並非沒有?想過, 顧光霽或許是由於南門星對於繆馨兒曾經的追堵截殺，而對他心?懷不虞。

可印象之中，截止她真正死遁之前, 顧光霽都半點並未流露出對南門星的殺意?。相反, 在他那雙被無情道無形浸潤了十餘年的淡漠瞳眸之中，除了她清淺的倒影以外，似乎再也容不進其他。

顧光霽的愛意?，比起?剩餘三位攻略對象來得都要沈默而專註。他向來不愛表達, 卻一次又一次地以最直接而溫柔的行?動將她無聲地照拂。而除去他們二人以外的世界，於他而言則依舊是黑白而冷淡的。

為了她而和南門星糾纏至如今水火不容的境地這回事, 換在墨修然亦或是柏己身?上, 她都能夠順理成章地接受, 唯獨落在顧光霽身?上, 她卻始終覺得說不通。

開玩笑, 無情道可不是面團捏的！

她還在原地摸不著頭腦，秦靈卻率先嗤了聲，絲毫也未被顧光霽驟然動怒震懾, 朱唇微微張合, 語氣是不加掩飾的譏誚諷刺。

“假惺惺。”

容玗向來柔和的面色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淡了幾分，然而, 他性子終究不似秦靈那般熾烈, 似是顧及兩?派之間的關系, 輕輕捏了捏秦靈垂於身?側的手，緩緩搖頭。

在場幾人之中, 除卻顧光霽這個當?事人以外，竟只剩下月綸知曉全部內情，甚至比另一位當?事人溫蘿還要更?加了解幾分。

雖說盡管明?了顧光霽當?年劍殺繆馨兒的真相，月綸卻依舊對此人提不起?好感來，但比起?毫不知情的剩餘幾人，他顯然冷靜理智得多，當?即輕嘆一口氣，沖著溫蘿打?圓場道：“不如我們先各自回房再做思量，餘下適宜改日再議。”

溫蘿眼前一亮。

她正有?此意?！散會之後，她就可以著手攻略大業，好好跟顧光霽談♂談心?。

思及此，她從善如流地接話?：“那便請幾位師兄師姐好生休息。若出了什?麽事，可隨意?遣人前來尋我。”

溫蘿這話?一出，秦靈便似是半秒鐘都不願與顧光霽在同一屋檐下多待一般，率先攜容玗一同起?身?。行?至正中空地之時，向她微微行?了一禮，旋即便毫無顧及地甩袖冷哼一聲，冰冷眸光向漠然靜坐的白衣男人方?向一掃，浩浩湯湯帶著身?後無盡海弟子當?先退出了房中。

月綸隨即起?身?理了理衣襟，垂眸看向仍端坐原處的顧光霽。見後者滿頭隱隱飛揚的墨發總算重新柔順垂落於雪白肩頭，才回身?沖溫蘿扯了扯唇角。

“那便告辭了。”

溫蘿擡眸瞧他，心?下無端生出幾分覆雜難辨的思緒。

也不知月綸這些年究竟經歷了何?種變故，心?境竟生出如此劇烈的變化。當?年那個倨傲毒舌的少年，如今似是被時光打?磨了棱角，褪去刺人的生硬蛻變得圓潤，宛若生冷的風雪在流淌的歲月之中無聲地融成了醉人的春風。

直到最後一抹紫色袍角消失在門邊，房中除去她與伊玥，便僅剩下了還未離席的青玄宗弟子。

端坐於席間的白衣男人正微微闔攏雙眸，眉頭輕皺，似是在壓抑著什?麽一般。滿室霜冷不知何?時已悄無聲息地退卻，他面容精致英挺，遠遠望去，合著一身?皚皚白雪般的道袍，更?顯出幾分孤冷聖潔之感。

他身?後侍立的弟子小?心?地瞟了溫蘿幾眼，小?聲提醒：“前輩，前輩？我們也走吧？”

待心?下那陣陡然而起?的洶湧狂潮逐漸收歇，顧光霽才緩緩張開雙眼。琥珀色的眸子如有?鎏金般的色澤流動，那一瞬的光華幾乎可令日月黯然失色。

“顧師兄，請留步。”見他毫不留戀地起?身?，溫蘿連忙開口。

直到他眸光淡漠地看過來，她才展顏一笑，落落大方?：“近六百年未見，我倒是十分好奇你如今的境界。擇日不如撞日，正巧今日得見，不如你我就此切磋一番？”

她目光如冬日暖爐上溫的那盞陳釀，柔潤之中帶著醉人的風情，笑意?掛在飽滿泛著櫻粉的唇畔，一錯不錯地望著不遠處的白衣男人。

這是溫蘿思前想後得到的最易接近顧光霽的由頭。

雖說幾百年前，顧光霽的無情道心?曾為了繆馨兒崩潰，可幾百年來，在奚景舟與青焰魔巖的雙重護航之下，他的無情道想必早已大成。

當?年她並未以繆馨兒身?份接觸顧光霽之時，他便是個一心?醉於劍道的劍癡，當?時的她則身?無靈力修為，不得不走“美麗廢物?”路線，成為千年沈寂冰川之上不時蹦跶的作精。

如今她倒不如反其道而行?之，仗著藺妤的天驕身?份與一身?淳厚靈力，走“紅顏知己”路線，成為他上得了戰場，做得了解語花的全能女友。

不僅如此，所謂切磋鬥法，認真起?來之後，肢體接觸總是難免的。而恰到好處的，不過分情/色，卻也並不疏離的自然接觸，向來都是拉近關系的靈丹妙藥。

溫蘿有?自信，這種光明?正大、冠冕堂皇的理由，顧光霽絕無可能拒絕。

不出所料，顧光霽負手在原地靜立了片刻，便擡手讓身?後一眾白衣弟子率先退離房中，自己則主動擡步向她的方?向行?了過來。然而下一刻，卻繞過她面前的桌案，穿過不算寬闊的走道，目不斜視地走過，徒留飛揚的衣袂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度。

溫蘿：？？？

心?下怔楞之際，空氣中傳來一道沈靜無波的聲音。“抱歉，我沒興趣。”

緊接著，一道清脆的關門聲響起?，徹底隔絕了他堅定遠去的腳步聲。

識海之中驟然爆發出一串刺耳的笑聲。

團子笑出雞叫，圓滾滾的身?子在識海之中上下翻滾，仿佛下一秒就要背過氣去。“主人，對不起?，我知道我不該笑的，我也知道你很可憐，知道咱們的任務這麽下去很危險，可是……真的好好笑啊哈哈哈哈！！”

溫蘿：……

真是嗶——了狗了。她這是造了什?麽孽。

雖說先後被兩?位攻略目標毫不留情地拒絕，可溫蘿很快便調整好了心?情，再一次揚帆起?航。——沒辦法，實?在是社畜頭上一把刀，不幹也得硬著頭皮幹。

她仔細思考過，以她如今奚辭水榭家主的身?份，雖說明?面上依舊算是中立派，可實?際上卻早已人盡皆知地不可避免地偏向了正派一方?。

想要接近反派陣營之中的南門星和柏己，真不知要等到何?年何?月，又需要何?種契機才能實?現。

而正派陣營中的兩?名攻略目標對比而言，墨修然顯然更?易接觸——即便他如今宅得幾乎二十四小?時都呆在房中，可至少他身?上並無顧光霽一般生人勿進的疏離淡漠。

雖說他的嘴炮技能比起?往常削弱了不少，但最起?碼並非三棍子打?不出一個屁的性格，更?不會像顧光霽那般語不驚人死不休——要麽不說，一旦開口便能幹脆利落地終結話?題。

以她如今的身?份，三天兩?頭離開江夏並不現實?。盡管顧光霽和墨修然兩?人之中，哪一個都不像是會乖乖聽她話?往江夏跑的人，可至少墨修然這邊還有?一個月綸多少能夠約束他的言行?，奚景舟卻顯然並非樂意?花時間幹涉顧光霽的人。

若是不能抓住這次機會，下次見到顧光霽便不知是猴年馬月了。

不過，這一次溫蘿也學得聰明?了些，三番兩?次被人落面子的感受，即便她此刻一心?只是為完成任務，卻也是能免則免。

——回房跟伊玥誇張地傾訴了一番“獨孤求敗”的寂寞之後，後者便自告奮勇地扛起?了“約架”重任，每日擬一封“戰書”送到顧光霽暫住的院落之中，勤勤懇懇宛若打?卡，執著堅定感天動地。

三日後，伊玥如往常一般撂下話?之後，總算收到了回應。

白衣勝雪的男人身?姿挺拔清逸，琥珀色眸光清潤，淡淡地看了過來，似是帶著目空萬物?的傲然與冷漠。

“明?日我自會去尋她。”

……

“他當?真這麽說？”溫蘿心?下一片絕望的晦暗倏然亮起?。

果然烈女怕纏郎，性別對調，效果翻倍，她這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?。雖然好感度還八字沒一撇，但好歹邁出了成功的第一步！

伊玥連連點頭，沖她眨了眨眼：“家主，我提前祝你旗開得勝，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打?響蘇醒後的第一戰！從此找回從前的風光，再一次名動八荒，名揚五洲！”

翌日。

天光熹微，旭日還未完全自天幕騰起?，層層疊疊厚重的積雲卻已早早地與乍亮的朝霞肆無忌憚地碰撞，撞出漫天嫣紅的瑰靡與鮮活。

風雅碧濤之中偶有?白鶴翩躚飛躍，化作道道雪白的流光掠向漫霞的天際，古樸的木舍色澤沈郁，其上雕花卻無一不精細生動，無聲地昭示著整間奚辭水榭不言而名的至極雅致。

溫蘿甫一推開門，便猝不及防撞進這無邊清雅的景致之中。

墨發雪衣的男人腰懸長劍，一手隱在寬大雲袖之中自然垂落，另一手輕輕負於身?後，正半側背對著她孑然而立。

從她的角度，僅能望見他無意?識緊抿的薄唇，以及一如往常挺拔如名劍出鞘一般的身?姿。雖看不清面容，可他通身?寒月冷寂的出塵氣息，便已令人不敢小?覷。

聽聞她現身?的動靜，顧光霽側了側身?，淡淡望了過來。

“顧……”

溫蘿正欲上前寒暄兩?句，未盡的言語卻隨即盡數湮滅在了驟然襲來的劍風之中。只聽一聲鏗然金鳴，長恨在空氣中嗡嗡震顫，如月色般清輝的銀亮劍身?卻並未出鞘。

他冷白指尖自廣袖之中掠出輕點，在虛空之中劃過一道冰冷的弧度，劍意?震動虛無，掀起?滔天氣浪激得周遭綠意?搖曳作響。

聲線冷冽，如沈寂千年的寒泉：“拔劍吧。”

看他這副做派，溫蘿還能有?什?麽不明?白的。顧光霽顯然不欲與她多說，如今出現在此，也不過是礙於兩?大仙門勢力之間藕斷絲連的聯系，十足十的被迫營業。

緊扣掌心?長劍，罡風揚起?耳畔的碎發，溫蘿緩緩吐出一口氣。

伴隨著一道極輕的金屬碰撞之聲，及微鏗然出鞘，耀目的劍芒霎時大作，細密淩厲的劍影無聲地掀起?漫天飛舞的竹葉，又隨著劍意?一同飄然散入虛空。

事已至此，她確實?也別無選擇，只好先順著他的意?思直接開打?。兩?股劍意?相撞之時，激起?滔天巨浪，以兩?人為中心?如潑墨般向四周輻射揮灑，猛烈的狂風陡然而生，四周屋舍之上懸垂的風鈴狂亂地搖擺，碰撞出清脆的聲響。

溫蘿敏銳地察覺到，顧光霽實?質上並未盡全力。

要知道，雖然五百年前，藺妤身?為原女主，才名本?可與男主之一的顧光霽齊名，在《仙劍問道》之中走強強感情線。

然而，五百年的時光流轉，顧光霽如今不僅擁有?名劍長恨，還有?青焰魔巖加持，天資實?力更?甚以往，更?是從未在修煉之上懈怠半分。反觀藺妤，卻礙於系統的幹預陷入沈眠，五百年未得精進，此刻客觀上定然敵不過實?力全盛的顧光霽。

可如今，兩?人卻似是在你來我往間漸漸尋得了微妙的平衡，雖然那道冰冷的劍意?的確令她招架得艱難，卻也在無聲的僵持之中，並未當?真速速敗下陣來。

顧光霽為人看似冷情，實?則心?細如發，這一點她身?為繆馨兒攻略他時，便早有?感觸。

現在看來，他定然是顧慮她如今的身?份，不好過分落她面子。

畢竟，即便她再如何?不在意?勝負輸贏，可兩?人如今這一場比試卻也並非僅僅關乎著“藺妤與顧光霽”，更?多的，則是牽扯了“奚辭水榭與青玄宗”之間微妙的關系。

思緒不自覺飄忽了一瞬，再次回過神來之時，溫蘿正望見近在咫尺那雙琥珀色的瞳仁。那一瞬的光亮，恍惚間似是將她拖拽回了幾百年前元和夜幕下的星空。

僅一息的破綻，在顧光霽眼中卻無處遁形。

修長劍指在虛空之中蕩出一股清寒迫人的劍氣，仿佛一滴擲入潭面的石子一般，驚起?水花四濺，先前潛伏在虛假平靜之下的真相終於在這一瞬沖破桎梏，暴湧而出。

溫蘿連忙抽身?後撤，腰身?一轉，在空氣中如展翅的蝶羽般翩躚落地，姿態不見狼狽，反倒如起?舞般輕盈優雅。

然而，這卻改變不了她輸了比試的事實?。

她必須得說點什?麽。不然，她閉著眼睛也能想象得到，完成營業的顧光霽下一秒絕壁會毫不留情地轉身?離去。

正飛速腦暴琢磨著如何?自然不做作地開啟新話?題時，電光火石之間，提示音石破天驚一般在溫蘿識海之中炸開。

“叮！系統檢測符合語境，【一片癡心?】自動開啟！”

溫蘿：WTF！！！

根本?來不及反抗，換句話?說，她也並無掙紮的餘地。下一刻，溫蘿就感到原本?穩穩直立在地面的小?腿倏然似是抽筋一般抽痛了一下，她被刺得下意?識屈膝，重心?不受控制地向前傾壓，指尖劃破空氣，不自覺攥住觸手可及的手臂，仿佛溺水之人慌亂之中尋得的浮木，本?能地握緊。

還未來得及收歇的劍風之下，雪白與煙粉衣袂纏綿浮動，青絲如飛瀑般翩躚糾纏。一陣熟悉的冷香撲面而來，猶若置身?冬日清冷的梅林之中般，沁人心?脾，惹人心?醉。

身?體順著慣性狠狠倒向一步之遙的白衣劍修，溫蘿猛然擡眸，正對上他極近的俊美容顏，以及那雙向來淡漠的眸光之中一閃即逝的不悅。

敏感地捕捉到他幾乎溢出眸底的不耐訊息，溫蘿瞬息之間便止歇了心?頭蠢蠢欲動的“順水推舟”心?思，連忙腳步急剎，堪堪在他腳步撤離之前穩住了身?型，避免了在他面前當?真摔個狗吃屎的尷尬場面，艱難挽回了些許尊嚴面子。

指尖滑膩的衣料無聲流淌，溫蘿撚了撚手指，不知何?時，顧光霽已不著痕跡地淡淡掙開了她緊攥於他袖擺的指節。

沒由來地，溫蘿心?頭一跳。一陣難以言明?的不詳預感霎時升騰而起?。

幾乎是同時，預感便令她無從逃避地成為了事實?。“叮——感應到攻略目標【顧光霽】心?緒異常，好感度降低20%，當?前好感度-20%。”

溫蘿：……

這屆攻略對象實?在是太難帶了！！！這種奇葩任務真的是可以完成的嗎？！！

一時間，她竟生出幾分“搬起?石頭砸自己的腳”“要是今天不來找他就不會出這麽多事”的唏噓。

然而盡管如此，任務還是不得不做。既然無意?間走到這令人心?態爆炸的一步，她如今不求漲好感，只求多少彌補些差勁的第一印象，好歹填回不增不減的0%。

溫蘿趕忙換上一臉恰到好處的笑意?，嘗試著往回找補，半是敬佩半是躍躍欲試地感慨道：“雖說我來前早有?預料，可也沒想到這幾百年來，你精進速度竟如此之快，果然不負盛名。不過，若是我有?意?閉關進修，追上你的進度卻也是指日可待之事。”

任何?人總是無法徹底脫離人性無形的掌控，而人性便離不開享受讚譽吹捧，哪怕明?知對方?有?所圖，卻也難以自控地容易對其生出好感。

她這一段話?，先是一通彩虹屁，將顧光霽全方?位誇了一遍——自娘胎裏天生的天賦，到後天修煉的努力，從曾經名震五洲的名聲，到如今舉世奉若神明?的實?力。其後，更?是暗戳戳表明?了自己的“自強不息”“努力上進”，暗示她絕非只知道吃老本?的鹹魚，是個能夠與他並肩的大女主。

這通發言，就算達不到讓他對自己心?生好感的效果，但至少應當?也能讓他忘記方?才的烏龍，減少幾分對自己不自禁生出的惡感。

溫蘿卻萬萬沒想到，回應她的，非但並非好感度提升的提示音，反倒是自顧光霽雪白如流雲般湧動的衣袂之下，蔓延出的寸寸泛著森冷寒意?的霜花。

下一瞬，勁風狂湧幾乎凝為實?質的氣旋，浩瀚無匹的威壓驟然自他周身?向四周逸散。白衣劍修一身?道袍獵獵翻飛，三千墨發翩躚狂舞，淩厲劍意?幾乎欲沖破他因克制而緊繃的身?體，不受控制地以摧枯拉朽之勢向溫蘿猛然掃來。

溫蘿瞳孔一縮，身?體本?能地動了。及微瞬間出鞘，橫擋住洶湧而來的暴戾劍意?，劍尖擊碎她身?前一地霜花，激起?漫天剔透碎屑。

白衣勝雪的男人靜靜立於風暴正中，那張如玉般清逸的面上，是與周身?狂躁劍意?截然不同的靜謐。

那雙如琉璃般璨然的眸子正淺淺地闔攏，眉心?卻輕輕地蹙著，似乎在壓抑隱忍著什?麽。然而，在無人望見的袖擺之下，他扣住長恨劍身?的指尖卻用?力至泛起?青白。

實?力冠絕五洲又如何?？這看似褒獎的讚譽之詞，卻是他這幾百年來避之不及的夢魘。

無數人爭先恐後追尋的無上大道與聲名地位，在他眸中不過是表面光鮮內裏無華的虛妄，宛如夏日荷塘之上清風過境，那微弱的氣流無法在他心?湖之上掀起?半分波瀾。

若是他如今擁有?的一切，都需要以她來換。他寧可一無所有?。

溫蘿早已遠遠退至風暴的邊緣，裙擺被罡風裹挾著在身?前閑不住一般拍打?著小?腿，正糾結是否要請月綸來此救場之時，卻見原本?幾乎失控的劍意?竟緩緩臣服於主人的凝神壓制，不情不願地漸次褪去。

與此同時，顧光霽慢慢睜開雙眼。

好端端的，她一句彩虹屁竟然給他吹出了瀕臨走火入魔的模樣，溫蘿本?就滿腹狐疑。可原本?打?好的關心?腹稿，卻在對上他眼神之時被當?頭澆了一盆冰水，瞬間收歇。

那一眼中流露出的他來不及收斂的情緒，令她心?中一震。

淒愴的，無奈的，隱忍的，自厭的，絕望的，死寂的，灰敗的……萬千情緒之中，竟無半分鮮活的色澤，盡數如墨般晦暗寂滅。

然而不待她再細細分辨，那如黑洞般幽邃不可測的眸光，便再一次被虛無平靜徹底覆蓋。快得仿佛錯覺。

顧光霽只無波無瀾地掃了僵立原地的溫蘿一眼，便沈默地轉身?離去。溫蘿若有?所思地盯著他如行?雲般飄逸的衣擺，這一次並未再開口挽留。

他的那些情緒……莫非是為了她？可他崩碎的無情道不是早已修覆了嗎？

她垂眸沈吟間，提示音卻不甘寂寞地再度響起?，瞬間將溫蘿飄忽的思緒擊了個粉碎。

“叮——感應到攻略目標【顧光霽】心?緒異常，好感度降低50%，當?前好感度-70%。”

溫蘿：？又降？

方?才見顧光霽狀況不對，她始終提心?吊膽地等著好感度減少的提示音，然而一直膽戰心?驚地等到他氣息收歇平靜，識海之中卻仍舊是一片風平浪靜。

虧她還以為他這次大發慈悲知道體恤她二周目攻略的辛苦，沒想到在這等著她呢！顧光霽的情緒延遲原來這麽嚴重的嗎？！

還沒來得及在心?中長長哀嘆，團子便率先崩潰地尖叫起?來：“怎麽會這樣！主人，以後咱們行?動之前一定得把各種情況備案仔仔細細地做一遍了！這次的任務不刷劇情值和武力值，好感度可是一眼定生死的重要指標啊……可千萬別再跌了！好感度一旦跌破-100%，該角色就會自動被劃分為不可攻略角色，到時候咱們的任務就又泡湯了啊啊啊啊！”

哇哦。這還是自她入職以來，第一次感受到任務失敗竟然如此觸手可及。

溫蘿只覺得五雷轟頂，渾身?勉強維系的精氣神頓時便像是被這句話?抽幹了一般，渾身?無力，如墜冰窟。

沒什?麽好說的了。毀滅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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